战争年代之后的历史战争亲历者 战时・战后的证言影片

战后教育从培养人才开始

大城藤六先生

生年:1930年

出生地:丝满市

战前的学校教育

  冲绳战役是在我15岁时打响的,那时我正在国民学校高等科二年级就读。1941年,寻常高等小学变更为国民学校。国民学校设置了初等科六年、高等科两年的课程。高等科只面向有升学需求的学生开放,没被高等科录取的学生会前往青年学校。
  青年学校设置了预科,没有进入国民学校高等科的学生会从下午两三点开始去那里上学。青年学校的老师同时负责国民学校高等科的团体训练。他们中有好几个战争亲历者,所以也会让初等科的学生接受训练,传授站姿、敬礼方式、向后转的方式等军队训练动作。
  那个年代有一种运动能力测试叫“体力章检定”。从初等科五年级到高等科的学生都持有一本类似测试手册的东西,分为初级、中级、上级三项测试标准。老师会要求我们进行50米跑测速、限时跑、引体向上计数、跳高跳远,以及被称作“短棒投掷”、需要投掷长约30厘米橡木棒的扔手榴弹项目。老师们要求我们将短棒投掷练到上级成绩。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制作飞机模型。在1944年左右以前常常会有各种飞机模型的比赛在机场空地上放飞来比谁的飞机模型在空中飞行时间更长。从初等科3年级起,奇数学年(给模型)装螺旋桨偶数学年制作了滑翔机模型。而我们高学年的学生则学习了飞机为什么能飞等的飞行原理比如:飞机的主翼、水平尾翼以及垂直尾翼的作用等等。有时,不帮家里人拔草而光顾着放飞飞机模型被父亲发现时常常会挨骂。
  有一种豆子叫‟蓖麻”吧由于机械需要用到润滑油,所以学校就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三颗蓖麻种子,并告诉我们等其结果后再将果实交回学校,这就是我们在学校学到的东西。同时,学校还要求不能把蓖麻种子种在自家田地,必须自行开拓“一坪农场”。战争期间,我们这些学生的工作就是每周末前往出征兵士家中,帮忙汲水、挖地瓜、除草和打扫卫生。我们还会把作文和绘画放进慰问袋寄往前线,如果能收到(前线军队)回复,我们就会非常开心。

陆战准备

  冲绳战役开始前夕,1944年6月前后,日军从满洲来到我就读的学校驻扎,他们开始在这里建造基地。我们被派去进行兵舍整地、除草,还堆砌了反坦克崖壁,也就是预测敌军坦克攻入时的路线,堆砌土坡进行拦截。建造石墙时,我们在前方挖开地面,后方建起石墙,一共建了三米多高。整个基地周边都堆起了这样的反坦克崖壁。
  各家还被要求建造“家庭式战壕”。我们在地面上挖个一米左右的洞,用树枝及竹子等盖住洞口,然后再掩上土。学校的操场上也挖了一个可以容纳整个年级的大洞。我们还进行了防空演习,通过接力传水灭火的方式将池中的水运到校舍屋顶,然后由老师及高等科学生将火浇灭。

冲绳战役开始

  我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因为我们的毕业典礼,1945年3月24日正是冲绳战役开始的前一天。所以我成了没有毕业证书的国民学校毕业生。冲绳战役开始后的,3月23日,听到空袭警报响起,我带着妹妹一起走向避难壕沟。然而随着上空的飞机越来越多,丝满的南米须海岸更是因爆炸而扬沙四起,见状,我们立刻跑向壕沟。由于美军战机不会在早上攻击,所以我们会在天蒙蒙亮时马上跑出壕沟去田里挖地瓜,在此期间还要一同打水。再把煮熟的地瓜带回壕沟。村落里的年轻人分工合作,老人留在壕沟里,有精力活动的人可以返回自己家中。5月上旬还残留着部分房屋,有些人会选择在外面或屋内休息,甚至不再返回壕沟。但是很快,战争便愈演愈烈。
  5月20日,我的父亲在首里近郊的运玉森因美军迫击炮的攻击故去,所以我清楚记得这一天前后的事情。当时,村里的警防团长和日军下士官们在壕沟周围劝导大家,表示一定会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并要求我们按照他们的指示做事,在两三天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两三天后,他们表示必须在今天内离开,并把我们赶出了壕沟。他们称为了保护大家和国家首里、那霸的军队将前来此处,所以我们必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而,他们却没有告诉我们究竟该去哪里。随着战争的愈演愈烈,人员伤亡也越发惨重。见状,家族的长辈表示每天都有族人死于这场战争,与其族人四处流散,死后暴尸荒野,不如大家一起躲进祖坟。就这样,三四十名族人聚到墓前。我们这些身体好的年轻人坐在墓室前方,老人和孩子则坐在墓室后方。我们躲藏的墓室由岩石凿成,入口处由石块堆叠而成。石块堆叠的地方被炮弹打中,石头和炮弹碎片四处飞散,使得我们三十多人死伤大半,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安然无恙。我的左腿上还有着当时留下的硕大疤痕。

投降被俘

  6月19日起,美军每天都会用扩音器从丝满真荣平的山上喊话。他们表示只要投降就能保命,还会帮忙提供衣服、食物和住处。6月23日,我们三个男人(为前往北部山原)离开了壕沟,壕沟里只剩下不会使用手榴弹的人们。当天,美军将黄磷弹扔进壕沟,躲在里面的人全都成为俘虏,并被美军带走。第二天,从夏威夷回来的同村村民也对我们进行劝降,还说美军对待战俘并没有那么糟糕,于是我们便一起举手投降了。
  美军将我们集中到村落的御狱后方广场,然后让我们坐上货车的小车厢,一路开到了大里的稻岭才下车。在这里,美军要求能走的人步行前进,我们便步行到达知念的屋比久。抵达屋比久时已是傍晚时分,那里搭了很多帐篷。我们在马天港坐上了美军的船(LST)。我们在名护大浦崎下了船。

名护 二见的收容所

  这里的收容所容纳了近千人,在各地担任村长的人成为了这里的负责人。二见的收容所按照村落分配了帐篷。每个帐篷居住五六个家庭,大约30人左右。好在这里的生活非常和谐。小孩子们很快就打成一片,成为了朋友,家长们也都在互帮互助。当时,名护的濑嵩开设了高中,我的同学叫我一起去读书,但被我拒绝了。因为我必须照顾弟弟妹妹和奶奶,食物仅靠分配根本无法满足基本生活所需。由于不得不去寻找食物,我只得放弃上学。此外,当地还闹起了疟疾,向来健康的奶奶感染疟疾后,只坚持了两天就去世了。
  当时的食物多为玉米。这些玉米原本应该是用于制作家畜饲料的,煮上一天都还是硬邦邦的,最多只能吃下一半。我们会去偷美军的头盔当作臼,拿来碾碎(玉米)煮粥给大家吃。小孩子常因嚼不动食物导致肠胃不适。由于很难弄到足够的食物,我们还曾前往美军设施,准备找不到食物就有什么偷什么。我们还曾去名护的街区偷窃,不过当时的情景更像是捡东西。我们还会去海边捡各种可食用的海藻,或(去山上)摘桑叶和树木的嫩芽,只要足够柔软,我们就连草都可以吃。青蛙成了我们当时最大的营养来源。不少人都是因为谷物引发了消化不良,只得依靠吃青蛙保住性命。在二见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左右。

名城的生活

  在那之后,我们被转移到位于丝满名城的美军兵舍旧址。这里建有木板搭成的兵舍,以及大型Quonset(美军兵舍)和帐篷。这里聚集了来自高岭、丝满、真壁、米须、喜屋武。这五个村镇的村民,因此非常拥挤。我们男女分工,男性负责土木建设,女性负责农耕,每个村子都选出了负责人。
  1946年的正月我是在名城的收容所中度过的,随后我花了半年时间,建造了一间2×4的标准住宅。我们当时的奋斗目标是尽快建好房子、尽快收获农作物,所以全村总动员一起打扫村落。最初的工作是搜集遗骨。我们从拾捡宅基地的遗骨做起,在收集完道路及水沟内的白骨化遗体后,将它们统一放到村落附近的壕沟内。

进入丝满高等学校学习 

  我从二见转移到名城后没多久,丝满高等学校(丝满High School)就开始招生,并于1946年1月16日开学。此前我们接到通知,战前是学生的人需要事先递交申请。我参加了入学典礼。当时丝满高等学校收了不少学生,大家多是来自丰见城小禄和兼城(丝满)一带。一学年设置了三个班级,我也成为了丝满高等学校的第四届学生。丝满高等学校紧邻街区,平整后的农田成为了学校操场,校舍也是直接采用了帐篷,搭建过程非常快速。
  垃圾堆里可以找到美军丢弃的东西。我们常会去捡纸笔等短缺的学习用品。当时的社团活动也很丰富,我们都很擅长棒球及篮球。不过,乡下的学生要忙于生活,根本没有精力参加社团活动。他们要在放学后立刻放下书包,去帮家里干农活,不然就没办法继续上学。校方在距离学校1里(约4km)左右的地方借了一处农场,用来种植地瓜。这里虽然是普通高中,但农业却搞得热火朝天。学校里还有当时冲绳最大的宿舍。由于久米岛、庆良间、八重山与丝满之间都有船只往来,所以不少学生选择从那霸高中转入丝满高中。
  丝满的教职员工也很短缺。由于我在战前就被师范学校录取,加上本地教师的数量越来越少,所以周围人便鼓励我成为一名教师。于是,我前往了(位于具志川田场的)文教学校求学。

进入文教学校

  宿舍生活非常热闹。当时我们住在帐篷里,这里聚集了来自奄美大岛、宫古、八重山、冲绳本岛周边离岛和中头等各个地区的学生,一顶帐篷中居住6~8个人。我们会像家人一样互相帮助,一起完成洗衣、汲水等家务。立志从文教学校毕业就成为教师后,我放弃了从事军事工作的想法,但军事工作的薪资比教师高好几倍。按照当时的货币B券(美军的军票)来计算,教师的月薪为920日元,军事工作的月薪却有数千日元,但我仍旧决心成为一名教师。

前往三和中学赴任

  最初我被分配到小学,但由于当地教师不足,以及缺少真荣平本地教师,所以我又被分配到了三和中学。每天我都会和孩子们斗斗嘴。我们这些年轻教师被要求安排了各种课程。像是我并不熟悉体育课,但却负责承担体育、理科、数学、社会的教学任务。老教师们自己只负责一门课程,但却对我们说毕竟我们从战后的学校毕业,而且与学生们年龄相仿,比较聊得来。当时的初中一年级有六本厚厚的理科教材,这些复杂学科的教学任务全都落到了年轻教师的身上。由于只有小学教师资格证,我必须考取中学的教师资格证,但为了考出好成绩,我却吃尽苦头,因为琉球大学没有所有学科的课程。当时的教师资格证分为临时、试用、二级、一级,每一种都不好考。女老师比男老师还要辛苦,因为要带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参加讲座学习。丝满在夏天开设了考证讲座,我一连参加了好几年。那霸还开设了夜间课程,但距离丝满太远,所以我没能参加。(教师资格证的)级别越高,工资也就越高,为了养家糊口,不少老师选择接受通信教育,我也通过通信教育完成了相关考试。
  当时的初中生都很淳朴,但几年后就开始出现“长期缺席”的学生,也就是连续三个月未能到校上课。为了应对这些由于父母或子女的问题,导致家庭环境恶劣的学生,老师们费了不少力气。1950年,校舍终于建成了。学校先是建了教职工办公室,随后又建了普通教室。学校动员了PTA(家长教师联合会),从(北部山原的)明治山周边砍伐椎木头作为柱子搭建校舍。屋顶的茅草则是从本地收集而来。不过每当台风来临时,柱子都会被折断。

致年轻一代的寄语

  希望父母们可以好好教育自己的孩子,让他们严格遵守社会规则,同时告诉他们在打造和谐互助社会的过程中,他们都是至关重要的。我们这些老人终将离去,希望年轻一代能够承担起构建新社会的重要职责。       


  大城藤六先生通过担任中学校长和丝满市的教育部长,为战后的冲绳教育倾尽全力。他在退休后仍以“讲述人”的身份,向大众传达冲绳战役的真相。他注重留存从百姓角度记录的战争幸存者证言,除了其本人的战争经历外,还负责撰写、编纂了《冲绳县史》等大量证言记录书籍。